他竟抱着《三朝会典》跑到哭太庙鸣冤,最终缝上嘴巴凌迟处死
读顾诚《南》,其上册里,频频提到一个人——孙之獬。
此人乃天二年进士,依例先授庶吉士,后为翰林院检讨,到天启七年,达到他在明朝官场的人生顶峰,做了顺天乡试正考官。
不过,一上台,他就没戏唱了。
雷厉风行地处置以为首的,端的是人心大快,平日里依附于魏阉的一众朝臣,都夹起尾巴做人,小心翼翼行事,免得一个不当心,年轻皇帝的剑,就刺向了自己。
但这孙之獬,算是阉党里比较有骨气的。
他抱着本《三朝会典》,去哭太庙鸣冤。
啥是《三朝会典》?
简单点说,是将明宫三大案——梃击、红丸、移宫——中朝臣的奏疏、皇帝的上谕等编撰成册,并加上按语,对这些事进行分析、当然,包括歪曲——因为它是阉党编的嘛——然后以之为武器,对以及三案中的重要人物进行打击,以维护魏忠贤的地位,看你们这些不识趣的书呆子,还敢不敢弹劾!
只不过,书编成未久,天启皇帝就一命呜呼了。继任天子朱由检,阔斧,三月之内,搞定阉党,所谓的《三朝会典》这本专为害人而编的书,自然就在禁毁之列。
正是在这种情况下,孙之獬抱着它去太庙诉苦了。
也许是他于阉党参与不深,也许是坏事做得并不多,也许是还有点敬佩他竟然在对阉党的之中,敢逆世而行,反正,虽然对他厌恶至极,却也没要他的脑袋,只是革职回家,不再叙用。
转眼十几年过去。当年把他赶出京城的朱由检,在大顺军的声威之下,逼死皇后,砍死砍伤女儿,送走儿子之后,跑到煤山上吊身亡。未久,将北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,强力索饷打得官僚们遍体鳞伤的李自成,在山海关外一战不利,仓皇西撤,满清入关,北京城二度亦手。
新主人初来之时,尚属正常。对被大顺军逼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故明官吏,愿效力者,皆用之。
孙之獬看到了希望。他亦被征召为礼部右侍郎。之后,便在《南明史》中不断出现——一会是给清军出点子,一会是主动请缨前往招降尚在抵抗之人,一会又是招降不力,不受待见……
然其能力不佳,人脉不广,两三年时间里,就从梅开二度,到被清廷抛弃,回山东老家,再度赋闲。
本想着在乡里做个土财主也好啊,偏偏就遇上了义军,攻克淄川城,把他一家数口全抓了起来。
一审名叫孙之獬,谢迁气就不打一处来。
阉党之事,那还算了,朝廷之争一嘴毛,跟我老百系不大;投降也就算了,反正也不止你一人归顺,何况,对明朝官民而言,这不过又是一次改朝换代而已;问题是,你为一己之私,怂恿坚定了剃发易服的决心,就是你的罪了——
当初,孙之獬早早剃了发,以迎清军。果然如愿做官。当时朝廷之上,尚是汉满两班大臣分边站。汉人发式衣冠,一如旧明。孙之獬是汉人,剃满发,站哪边呢?他往满官那边站,嘘声四起,人家可瞧不起你汉官;但往汉官那边走,又是骂声不迭,剃了发,还是汉人吗?两头不讨好,两头受气。
你们这些汉官,不也降了清吗?凭什么笑我?就因为你头发未剃,衣服没换?这只是外在的,你们不是替清朝出主意,在杀你同胞吗?,嘿嘿,那就干脆都一百步吧!
于是上疏,说“陛下平定中国,万事鼎新,而衣冠束发之制,独存汉旧,此乃陛下从中国,非中国从陛下也”。
此正中清廷之意。于是乎,剃发令下。于是乎,本来已降清之地之人,降而复叛——换皇帝,没关系,我们还不照样交租过日子?但要灭我文化,欺我祖宗,那我就不跟你玩了……
落到谢迁手里的孙之獬, 被义军用锥子在其全身上下刺洞,插上一根根头发,边插边骂,“我为汝种发、我为汝种发”!
孙之獬知道这回,再没可能活命了,索性破口大骂,想来无非就是说你们这些人,必定会落到清军手里,不得好死之类……义军不愿听,直接把他嘴巴缝了起来。最终将之凌迟处死。又斩草除根,将他同时被抓的、曾孙一并杀掉——虽然理解义军之恨,但孙之獬死时五十六岁,其孙子曾孙,应该均未成年——滥而杀之,固为解恨,但又与清军何异呢?
孙之獬死后,清廷闻言。两帮大臣,各执己见,一者认为该旌其忠;一者认为,其已被革职,与草民同类,不该抚恤。皇帝采纳了后一种说法。这个从阉党而降清最后又不得已“殉”清者,白死了。
几百年过去,什么明,什么清,都已过眼云烟。但教训,还得总结。孙之獬招人恨,主要不在其替阉党说话,也不在降清,最大的原因,就在他为一己之私利而出馊主意,损人以利己。虽然一时能为当权者所喜,久之亦不免觉得他无耻,被弃之运,实乃必然。后世之人,能不戒乎?